灾难面前的选择:1793年费城的死与生

新闻资讯2024-06-07 01:58小乐

灾难面前的选择:1793年费城的死与生

2015年11月6日对于美国人来说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这一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秘鲁古城阿雷基帕召开会议,授予费城世界遗产城市称号。费城也成为美国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城市。此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在全球评选出266个世界遗产城市,但美国城市却没有入选。费城作为世界遗产城市对美国人的意义不言而喻。费城是独立战争的重要见证者,也是美利坚共和国的诞生地。《独立宣言》、1787 《美国宪法》等重要历史文献均在此签署。城内的独立厅和自由钟是美国革命的重要象征。新中国成立初期,也是美国临时首都和经济文化中心。然而,正当这座城市享受着繁荣的时候,却差点遭遇了被废弃的命运。

今天的费城

费城:美国城市的未来

费城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东南部大西洋沿岸。尽管从地图上看,费城嵌入内陆,但它位于特拉华河入海处。远洋货船可沿河航行直接驶抵其港口。独特的地理环境使费城成为大西洋沿岸重要的港口城市。该城建于1681年,当时的英国国王查理二世将宾夕法尼亚领地,包括今天的费城,赐给了他的儿子威廉·佩恩,以偿还长辈威廉·佩恩的债务。收到国王的“特许状”后不久,威廉就提出:“我希望在特拉华河沿岸最便利的地方建造一座有利于‘航海’和‘健康’的城市。”费城的历史就这样开始了。

费城位置

威廉亲自设计了这座城市的发展蓝图。作为贵格会教徒,威廉曾遭受宗教压迫。他希望自己建造的城市能够包容各种教派,成为博爱和自由的典范。当时英国伦敦贸易繁荣,但人口拥挤,疾病流行。威廉认为,城市不仅要为经济发展做出贡献,还要造福居民的健康。他将城市街道设计成有序的网格,并仿照英国的乡村城镇,要求城市房屋分散开来,周围环绕着花园。他希望费城居民远离瘟疫。威廉对费城发展的愿景是美好的。到了美国独立战争时期,费城不仅因其在大西洋三角贸易中的重要作用而闻名,而且还是当时北美政治文化的中心。独立战争期间,费城是领导革命的重要城市,被誉为美国革命的“自由摇篮”。

费城网格图案

1790年代,费城居民宽容、顽强、进取。虽然该市人口位居北美第二,但其人口规模却与第一大城市纽约相差无几。城市的发展呈现出繁荣景象,费城成为大西洋两岸的重要城市。商业和移民中心。不仅如此,当时的费城在全国政治领域仍然很受欢迎。居民走在城市街道上,偶尔会发现华盛顿、杰斐逊、汉密尔顿等开国元勋出现在自己身边。这座城市作为美国首都长达十年之久,从1790年到1800年。此时,几乎所有美国人都会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财富、自由和活力。人们内心渴望费城是这个年轻国家城市的未来。

黄热病:死亡笼罩城市

费城的繁荣最终可能取决于其经济实力。该市的商人具有全球视野。他们利用便利的地理位置和商业传统开展海洋贸易,与加勒比地区、西欧乃至中国进行国际贸易。在1790年代的众多国际贸易航线中,费城与加勒比地区的贸易尤为频繁。当时,位于加勒比海的海地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殖民地,尽管这财富的背后是法国殖民者对当地奴隶的野蛮掠夺。 1791年,海地爆发了奴隶反抗法国殖民者的革命运动。这场看似远离费城的反殖民运动,却险些给这座城市带来灾难。

1793年春天,载着2000多名法国殖民者及其奴隶的商船逃离血腥混乱的海地岛,驶向当时的美国首都费城。随着法国难民的涌入,曾经繁忙的费城港变得更加拥挤。尽管有美国商业盟友的慷慨援助,这些死里逃生的法国难民似乎仍然处于震惊之中。他们在向美国人讲述海地动荡混乱的景象的同时,也描述了当地的瘟疫如何让法国镇压者无能,其中一些叙述者也感染了瘟疫。费城市民轻松地聆听着法国难民讲述的“逃亡故事”,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悄逼近。作为当时典型的美国大都市,费城对传染病的流行并不陌生。历史上,天花、白喉、麻疹和霍乱都曾登陆过这座港口城市。然而,即将袭击费城的“黄热病”却是如此不同,甚至连该市的许多医生都对这种疾病一无所知。注定会给这座繁华的城市带来意想不到的巨大影响。

1793年8月,疫情首先出现在费城特拉华河沿岸的贫困社区。事实上,当各种疫情席卷费城时,下层社会群体的生活区往往是该市疫情爆发最早、最严重的地区。他们因经济拮据或卫生观念薄弱而放弃治疗,导致市政当局难以发现疫情。当时,费城人口约为45,000 人,大多数居民居住在特拉华河沿岸的七个街区。 8月中旬,疫情在全市迅速蔓延。这些患者高烧不退,头痛难忍,面部和颈部潮红,结膜充血,皮肤和眼睛发黄,让人不寒而栗。后期,鼻血会持续,直至昏迷、吐血、休克、死亡。截至8月底,费城黄热病死亡人数已达325人。此后,疫情持续居高不下。据统计,10月的一天,费城的埋葬人数达到了119人。随着每日死亡人数不断上升,政府不得不要求教堂停止为死者敲响钟声,以免民众陷入恐慌。据估计,8月19日至11月15日期间,费城的死亡人数占该市人口的10%至15%。从八月到十一月,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1793年费城的疫情分布

费城居民的恐慌不仅源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源于当时对这种传染病未知的医学知识。 18世纪,费城是美国医学中心。无论是富兰克林创办的美国第一家医院————宾夕法尼亚医院,还是久负盛名的医师学院,都聚集在这座城市。尽管如此,医学界对黄热病的病因、传播途径和治疗方法仍缺乏权威有效的解释。面对病人可怕的症状,城里的大多数医生都束手无策。医学界对于黄热病的病因和治疗一直存在争论。关于黄热病的病因,以威廉·柯里为代表的一种学说认为,该病是由商船从海外传入的。另一种理论以著名医生本杰明·拉什为代表,认为疫情是由城市肮脏的环境产生的“瘴气”引起的。前者主张延长商船检疫期,禁止来自疫区的船舶靠岸;后者主张改善城市环境卫生。关于黄热病的治疗,医学界也分为两派。深深植根于法国医学传统的医生相信健康疗法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Rush代表了更多当地医生的观点。他坚持认为“体液平衡理论”采用放血、催吐、腹泻等“英雄疗法”。事实上,医学界的争议削弱了医生群体在公民中的权威。不仅如此,费城是当时美国政治的重要舞台,黄热病甚至成为两党政治斗争的工具。以汉密尔顿为代表的联邦党主张保护和发展国内制造业,支持对海外商船实行严格的检疫制度;而以杰斐逊为代表的民主共和党主张建立农业国家,并担心黄热病造成的城市环境问题。产地大力推广。面对日益严重的疫情以及该市医学界和政界的内部分裂,费城市民该何去何从?

19世纪黄热病演变图

谁选择离开?谁选择留下来?

当死亡来临,面对医生的无助,目睹政府的恐慌后,费城市民开始做出生死抉择—— 离开还是留下。在这种情况下,逃离死亡控制的城市似乎是最明智的做法,但这也意味着失去他熟悉的家和大部分财产。 9月份疫情迅速蔓延,不少市民连门都没有来得及锁好就匆匆逃离。尽管市政府在港口派驻了负责防疫的卫生官员,并有专门治疗患病船员和乘客的医生,但由于缺乏资金和有效的治疗方法,港口的公共卫生设施基本无效。疫情爆发一个月后,来自西印度群岛受影响地区的船只仍在码头停靠。 9月初,一位名叫约瑟夫·弗里的政府雇员因黄热病在台阶上死亡。可怕的死亡气氛让州和联邦政府办公室的官员第一次感到疫情离他们如此之近。 9月6日,宾夕法尼亚州政府立法授予米夫林州长紧急响应权力。州长获得权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州议会大厦,以允许政府官员逃离费城。 9月10日,联邦政府宣布关门,华盛顿逃离费城。到9月底,大多数联邦、州和市政府官员已逃离费城。这个为美国政治服务了20多年的政治中心一度被美国政府抛弃。据当时的编年史家马修·凯里估计,从8 月底到1793 年11 月,有超过17,000 人逃离了这座城市。

政府放弃了费城,但很大一部分普通公民可能无法离开它。因为“逃离”将意味着巨额的路费和定居其他城市后的生活费。剩下的城市居民大多是贫困人口。他们只能使用看似不起作用的方法来保护自己。他们把大蒜放在口袋和帽子里,或者把浸泡过樟脑油的袋子套在头上。政府管理的缺失很快导致城市失去秩序。绝望的小偷闯入逃亡公民的家中,大肆盗窃财物;垂死的病人被家人遗弃在街头;大量城市孤儿在父母病故后流落街头。曾经热闹的市场现在冷清了。这座城市的经济立刻崩溃了。

如果说穷人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命运无奈而放弃费城,那么有些人选择留下来,这表明了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忠诚。费城市长马修·克拉克森选择与市民一起直面疫情。由于官员外逃,费城政府早已瘫痪,克拉克森此时已是捉襟见肘。他认为该市的各种非政府组织是拯救费城的重要力量。疫情发生后,本市一些社会团体自发填补了市政府的空白。 “穷人守护者”协会为公民患者提供救济。他们到处筹集资金为穷人购买医疗用品。他们深入疫情最严重的社区,挨家挨户查看重症患者,救助孤儿。他们的勇气和无私是难以想象的。非洲自由协会是美国第一个由自由黑人组织的互助社团。著名医生拉什曾根据经验错误地认为黑人对黄热病有免疫力。他努力说服社会领袖理查德·艾伦组织黑人提供城市公共卫生服务。协会先后组织黑人护士照顾公民病人、转运病人、埋葬死者。除了各个社会团体外,还有一些杰出的社会人物活跃在抗击黄热病的最前线。斯蒂芬·杰拉德原本是费城的一位富商。疫情蔓延时,他对管理不善、环境恶劣的布什山医院进行了有效管理。他每天带领志愿者来到医院,精心照顾病人,甚至为康复的病人设立奖金。

费城市长马修·克拉克森

9月14日,在克拉克森市长的倡议下,成立了一个由志愿者团体代表组成的市委员会。尽管这个自愿成立的城市委员会没有法律地位,但它承担了“临时政府”的角色,并指导费城应对黄热病危机。委员会成员不仅前往其他城镇为费城筹集资金、食品和其他必需品,还建立了医院,派出医生照顾病人,并更多地关注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和孤儿。然而,由于医学知识有限,人们并不知道鼠疫实际上是通过携带病毒的埃及伊蚊传播的。蚊子从病人身上吸出携带病毒的血液后,会将病毒注入新的受害者体内,最终传播黄热病。 10月是疫情最严重的时期,每天有100至200人死于该病。据统计,8月中旬至11月初,费城因黄热病死亡人数总计5019人。现在很难估计费城的志愿团体拯救了多少人的生命。即使这些冰冷的死亡数字也不能抹杀他们在领导费城应对疫情方面所做的贡献。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这座城市将会在死亡的气氛中失去最后一丝信仰。

迎接城市化的到来

1793年11月初,随着天气转冷,肆虐费城三个多月的黄热病疫情终于消退。这场灾难对费城乃至整个国家的影响并没有结束。当逃亡的市民陆续返回家园,城市逐渐恢复秩序时,他们发现昔日繁华的费城已不复存在。费城的历史面临着一个选择,要么从沉寂走向衰落,要么从不断创新走向彻底复兴。历史上的伟大城市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们总能在危机环境中找到发展机遇。费城将前往何处?

随着黄热病疫情的结束,医学界对于该病是由城市环境引起还是由外来移民传入仍存在争论。费城开始认真考虑将检疫和环境卫生作为开展公共卫生建设的重要方式。 1794年,费城是全国第一个设立卫生局专门负责城市卫生事务的城市。这在费城发展史上还是第一次。它也是今天费城卫生部的前身。卫生局刚成立时,独立于市政府,负责检疫事务和运送生病的贫困人口到医院的任务。此后,卫生局权力逐渐扩大,1797年开始全面承担城市检疫、环境卫生和医院机构的管理工作。黄热病爆发后,在瘴气理论的影响下,费城开始处理市民早已习以为常的环境卫生问题,如水污染、街上躺着的动物尸体、冒烟的皮革工厂等。他们不仅要求城市每周清理垃圾两次,还把费城本来就堆满垃圾的五个城市广场改造成绿色公园,供市民休闲。值得一提的是,费城还聘请了当时著名的工程师本杰明·拉特罗布(Benjamin Latrobe)来设计和建造美国第一个城市公共供水系统。这套供水系统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蒸汽动力,为市民提供了淡水来源。此后,该市的供水系统进一步完善,将水从斯库尔基尔河输送到城市各个社区,极大地保证了市民的生活用水质量。费城完整的供水系统成为19世纪美国其他城市效仿的典范。

本杰明·拉特罗布(Benjamin Latrobe),费城市政供水系统设计师

黄热病疫情发生后,费城城市公共卫生管理的意义超出了保护公民健康的范围。新中国成立后,美国政界围绕国家建设方向存在激烈争论。以财政部长汉密尔顿为代表的政客主张“工商业立国”。面对方兴未艾的工业革命,他们凭借敏锐的洞察力,认为美国建国后必须发展商业和制造业。这是世界发展的大趋势。以国务卿杰斐逊为代表的团体主张“农业国家”,主张建立一个由自由农民组成的民主国家。应大力发展农业,避免走西欧工商业、大城市的老路。伦敦、巴黎等大城市的腐败和流行病成为杰斐逊派反对“以工商业为基础的国家”的重要论据。杰斐逊等政治家长期以来一直质疑美国是否应该走向城市社会。当费城面对黄热病疫情无所适从时,更多的美国人开始问自己,“如果这座城市只能提供坟墓,我们是否应该建造它?”然而,费城发展起来的城市公共卫生治理正是针对这样的质疑。回答。随后几年的接连疫情促使费城、纽约、波士顿等美国主要城市开展城市公共卫生建设,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城市的卫生环境和居民的健康状况。这些内容帮助美国人坚定地城市化。发展道路上的重要注脚。 “健康城市”是美国工业化深入发展的前提,也是城镇化稳步发展的基础。

1793年费城的黄热病疫情对城市社会的影响还不止上述。在费城应对疫情过程中,一个显着的特点是社会团体发挥的巨大作用。黄热病疫情期间,费城“非洲自由协会”积极组织自由黑人救助白人患者并承担该市的基本公共卫生工作,一定程度上帮助了白人群体重建了对非洲人的社会认知。当疫情结束,社会上出现黑人在帮助病人的同时索要金钱或偷窃财物的谣言时,该协会的领导人艾伦出版了一本书来驳斥这些谣言。作为非洲人在美国出版的第一本书,这让更多人有机会向非洲学习。从种族角度了解当时黑人护士的工作环境和奉献精神。这些可以帮助缓解该市的种族关系。又如,贵格会安·帕里什利用慈善组织为瘟疫期间城市幸存妇女提供纺织服装培训,突破了传统慈善组织资金援助的限制,为美国慈善事业提供了新思路。总之,各类社会团体有效填补了政府应对疫情的空白,各种志愿活动也唤起了公众的责任感。健康问题不再是个人事务,而是与社会保障相关的公共事务。此后,在美国城市化的各个阶段,每当疫情来袭,社会团体都会与市政府协调合作,缓解危机。这也为我们今天思考社会治理问题提供了素材。

参考:

凯里,马修。关于最近在费城流行的恶性热病的简短描述。Philadelphia: 作者印刷,1794 年

鲍威尔,J.H.带出你的死者: 1793 年费城的黄热病大瘟疫。费城: 费城大学出版社,1993 年。

福斯特、肯尼思. “1793 年费城黄热病流行”,《科学美国人》,Vol.279.No2.1998,第88-9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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