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锐·人物
朱锐,1968年10月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1992年赴美国杜兰大学学习心灵哲学和认知科学。获得博士学位后,他曾在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和森林湖学院工作。 2018年回国,2020年8月加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学院。
朱锐精通古希腊语、拉丁语、德语、英语等多种语言。他在心灵哲学、神经哲学、神经美学、分析哲学、柏拉图研究等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他决心打破学科壁垒,推动跨科学。
朱锐·原声
我把每个人都视为我平等的朋友和学者,每个人都可以在我的课堂上畅所欲言。
如果你明天离开,痛苦就结束了;如果你明天不离开,你又赢了一天。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如果有一天我在课堂上摔倒了,不要为我难过,而是为我感到骄傲。
8月2日晚,学生们自发悼念朱锐。封面新闻记者戴云摄影
8月2日晚上8点,细雨蒙蒙。在中国人民大学人文楼前的寿山石旁,学生们向朱锐老师献上黄、白菊花。
8月1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学院发布讣告。学校“杰出学者”特聘教授、哲学与认知科学交叉平台首席专家、博士生导师朱锐因病救治无效,于下午13时15分去世。芬在北京去世,享年56岁。
这一天,距离教师节只剩下四十天了。
朱锐的朋友评价说,病魔只摧毁了他的身体,却没有摧毁他的意志。正如那句话所说:“它可以被摧毁,但不能被击败”。死亡只会凸显他个性的力量。
4月16日,朱锐正在教学。封面新闻记者戴云摄影
最后的“好消息”
今年春天,朱锐的《艺术与人脑》班吸引了很多其他院校的人。起因是,他的学生胡可欣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他带病上课的内容:第一节课,朱锐告诉同学,他是一名癌症患者,正在接受化疗,需要服用大量药物。每次他上课之前都会服用止痛药。
那天上课的时候,有医生打来电话,朱锐平静地回答:“你现在打扰我上课了!”
胡可欣说,这堂课给了她超越课堂传授知识的个人震撼,让她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和思考。 “如果有一天我在课堂上摔倒了,不要为我难过,而是为我感到骄傲。我很自豪。因为哲学家不怕死。”朱锐说。
4月16日下午,封面新闻记者一早就来到了人民大学立德楼508。朱锐的课程《艺术与人脑》每周二晚上6:00-7:30开始。 5点21分,门口已经聚集了二十、三十名学生。此时,上一堂课还没有结束。
正式开课时,60人的报告厅已经坐满了。很多人从旁边教室搬了椅子,有的直接坐在地板上。
朱锐准时走进了教室,只是他的衣服有点不合适。 4月中旬的北京,最高气温达26,但他却戴着厚厚的帽子和手套。胡可欣解释说,她戴手套是因为手上有治疗痕迹,担心学生看到会不舒服。
上课时,朱锐带来的登山杖静静地靠在讲台上。他的博士生赵海若说:“化疗的疼痛深入骨髓,走路需要拄着拐杖。”生病前,朱锐喜欢爬山、徒步,但当时身体敏捷,从未使用过拐杖。这根登山杖是朱锐病重后,同事兼好友刘小丽送给他的。
“注重着装和形象”是朱锐同事和学生的共同评价。生病前,朱锐留着“爆炸式”发型,戴着圆框眼镜,艺术感十足。
胡可欣回忆,老师刚开始化疗时,不愿意回学校,只能通过电话或网上会议进行沟通。 “他说他脸上有化疗留下的斑点,而且头发也掉了很多。”去年秋天,朱锐教授就读《西方哲学原典》班,戴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帽子。冬天进教室的时候他没有脱下来。
直到今年4月9日,朱锐在下半堂课时摘下了帽子。他高兴地说:“我的头发长了不少。”
就在一周前,朱锐平静地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化疗停止了,他终于可以去上课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痊愈了,而是因为化疗不再有效。
7月13日,哲学学院副教授刘畅一行前往医院看望朱锐。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最后的毕业致辞
上课的时候,瘦小的朱锐基本上一直坐着,但声音依然很大。他畅所欲言地谈论维特根斯坦和苏格拉底,分析人脑与艺术之间的联系之谜。当谈起自己最喜欢的北宋画家郭熙的画作《—— 《秋山行旅图》时,他显得更加欣喜,眼睛里闪闪发光。
“我觉得这门课之所以这么受欢迎,一是内容,二是朱老师的个人魅力和他喜欢的自由独立思考的个人实践。”哲学学院副教授刘畅说。
刘畅是朱锐的好朋友。两人因共同教授一门课程而相识。后来,他们经常聊天,约一起吃饭、散步。刘畅评价朱锐不断尝试从新的角度做出启发性的思考。他不只是跟着别人说的、重复写的,而是喜欢带领学生探索他们的思维。
《艺术与人脑》 这个课程是朱锐来后新开设的。主题是“神经美学”作为艺术与神经科学的交叉点。 “这门课只有朱锐能教。”刘畅告诉记者。
上课时,朱锐首先会讲45分钟到一个小时,然后留出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进行提问、交流和讨论。 “我感受最深的是,朱老师总是在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人,鼓励大家勇于提问、勇于探索。”刘畅表示,虽然他和朱锐在很多基本的哲学问题上立场完全不同,但他们总是在相互交流后得出结论。激发新思维。
“朱老师的课堂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注重与学生的互动。”胡可欣说。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视所有人为我平等的朋友和学者。每个人都可以参加课程。”在我的课堂上自由发言。”
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关于“恐惧”的内容。朱锐在课堂上说,有很多恐惧其实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外界造成的,比如外表焦虑。艺术家将注意力吸引到现象本身的纹理,而不是其含义。 “对艺术的追求本质上是追求自由的感觉,而不是被其他恐惧所包围,”他说。
2024年毕业典礼上,朱锐特意录制了一段视频。他鼓励每个人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将欲望与事物的真正价值联系起来,从而缓解资源的稀缺和人与人之间的冲突。
“我希望,无论你未来身处何处,无论是中心还是局部,中心还是边缘,高处还是低处,大处还是小处,你都会像‘放大九万里’一样。” “先向南,再向南”,无论你是“飞几尺就落地,翱翔在罗勒间,秀出欢乐自在”,你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依靠你的善良、智慧和“大人”“你应该有的毅力,会让天空因你而闪耀、发光”,朱锐在视频最后说道。
去年秋天,同事刘畅在武汉大学给朱锐拍了照片。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最后一课
2022年8月底,朱锐被诊断出患有癌症,随后接受治疗。有时学生打电话给他谈论学术问题,他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护士催我过来化疗。”这时学生们才知道他在医院。 2023年秋季学期,朱锐回到校园,主动承担起一个学年的教学任务。
刘畅回忆,去年秋天,他和朱锐乘坐高铁去武汉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在他拍摄的朱锐照片中,他的头发依然浓密,脸上笑容满面,精神抖擞。
转折点出现在去年冬天。接受了新一轮的放疗后,朱锐突然变得憔悴不堪,体力明显下降,头发都快掉光了。刘畅明显感觉下课后自己累得说不出话来。
下课后,学生刘畅和朱锐送他到校门口,目送他坐上提前预定的车,独自离开。
胡可欣还记得,去年冬天,她下课后追她出去问了几个问题。朱锐说,下次可以约一下吗?我现在全身都痛。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和课堂上一样开朗的笑容。
朱锐很少向学生和同事提及自己的病情和痛苦,就连他的家人也只是通过热搜才知道的。此前,朱锐自豪地提到,过年回家时,连父母都不知道他生病了,因为“我表现很好,每次都吃止痛药,所以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六月,朱锐上了最后一堂课。胡可欣回忆说,他走路时都在发抖。课程结束后,朱锐小声道:“太棒了!”你可知道?我今天忘记吃止痛药了!
这时,胡可欣才发现,朱锐并不是不会感受到疼痛,只是他无法向学生们表达出来。他想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他宁愿作为一名学者和教师而被人们所熟知和铭记。”活着,而不是垂死的病人。”
7月17日,学生们到病房探望朱锐。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上次访问
6月下旬,朱锐给同学们发消息称,腹水严重,医生判断他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他希望在最后一刻见到大家。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拜访。之前对于学生的再三请求,他都没有答应。
7月12日,朱锐被转入海淀医院临终关怀病房。
第二天,刘畅和几位同事一起去拜访。他形容朱锐“瘦得像个婴儿,小得只能蜷缩在床上,但眼神依然坚定”。
他们带来了一束鲜花,朱锐突然举手接过,咧嘴一笑。刘畅表示,他只是想证明,“他可以!”
依然乐观的朱锐谈到了他的“双赢”理论:如果他明天离开,痛苦就会结束;如果他明天离开,痛苦就会结束;如果他明天离开,痛苦就会结束;如果他明天离开,痛苦就会结束。明天不走就意味着又赢了一天,所以他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刘畅说,就像朱锐在课堂上说的“哲学家不怕死”,他真的做到了。病魔打败的只是他的身体,却没有打败他的意志。在死亡面前,更凸显了他人格的坚强。
从这个意义上说,刘畅由内而外地为朱锐感到高兴:朱老师向我们证明了哲学是值得托付的,可以用来安身立命,可以成为一种精神支柱。
“它可以被摧毁,但不能被击败。”刘畅认为,《老人与海》中的这句话是朱锐最好的写照。
7月17日,朱锐的7名硕士和博士生赶到医院,带来了又大又软的枕头,还选了一盆橙红色的蝴蝶兰,“因为它看起来很温暖,而且能开花很长时间。”胡可欣说道。
学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访,朱锐并没有过多谈论学习,而是讲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他希望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好,尤其是要善良。”人。”胡可欣说。
她明显感觉到老师当时已经很虚弱了,但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讲了大约40分钟。后来她才知道,这也是老师接待过最长的一次来访。 —— 医生说他之前只和别人聊了十分钟。
合影中,朱锐高举右手,比划“嗯”。
8月1日,朱锐永远离开了。图片来源: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学院官网
最后的告别
“整个人感觉就像突然被扔进水里一样,无法呼吸,四肢漂浮在空中,阻力很大,很难随意走动。”胡可欣讲述了她得知朱锐去世的经过。情怀。
8月1日下午5点,她打开手机,发现了这条消息。她多次退出并重新登录,才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她在哪里不知所措。
虽然我提前两年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当坏消息传来时,我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波动。我什至有一段时间处于情感上的孤立状态。 ——会突然流泪,然后痛哭,几分钟后恢复正常。
当晚,她在朋友圈分享了柏拉图的诗句:“过去你是人间闪耀的晨星,而现在死后你像死者中的黄昏之星一样闪耀。”
8月2日下午,胡可欣登上从上海返回北京的高铁。她的同学有的从福建飞回来,有的从河北开车回来……他们决定为老师送行最后一程。
当天,在《艺术与人脑》课程群中,一位绰号为“猫叔叔”的学生组织了一场自发的纪念活动。
晚上八点,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落细雨。 “猫叔叔”准备了两大束菊花,同学们来到人文楼前竖立的寿山石前默哀、重温毕业寄语、致辞……
有女生说,朱老师在讲蒙德里安的时候说,一切艺术都追求真实,真实就是美。抽象主义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通过复杂的现象看到世界的本质。她认为朱老师想要分享的审美立场是去伪存真。面对世界,我们要通过繁杂的声音,聆听内心最真实、最简单的美学。
简短的仪式最后,“猫叔叔”表示,“朱老师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死亡的看法和态度值得我们一生学习和理解。”
8月3日上午,北京放晴,胡可欣和同事们最后一次告别朱锐。她说,她总觉得老师还活着在某处。
胡可欣同学和朱锐同学最后的聊天记录。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微信顶部置顶的聊天框中,最后一次聊天是在7月27日。胡可欣向朱锐分享她将主持一场关于动物哲学的直播讲座,朱锐回应了一个鼓掌表情。 “我想老师当时可能没有精力打字,”她说。这个表情很有表现力,感觉就是老师本人。
朱锐一直非常支持学生追求冷门的研究方向。上次见面,朱锐特意嘱咐胡可欣要坚持下去。她说,她曾多次想过放弃,但现在不会这么做,“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我自己的研究,也承载着老师的期望。”
告别后,胡可欣和师兄师姐们来到了与老师最后一次共进晚餐的餐厅。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一切都已经永远改变了。
对于刘畅来说不幸的是,朱锐曾表示自己病重后搬到了大运河,邀请他去新家参观,沿着运河散步,但他没能等到机会赴约。
“他就像一位出色的魔术师,突然像夏日阳光下的一个热气腾腾的泡沫一样消失了,永远只给我们留下了他最美的形象。”刘畅说。
封面新闻记者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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