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
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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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天琪2017年,住在缅因州乡村的杰弗里·C·霍尔接到电话,通知霍尔他与两名研究人员分享了诺贝尔奖。当霍尔接到电话时,他的心情不是高兴而是意外。此时,距离他因缺乏资金而被迫关闭实验室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前,被迫离开学术界的霍尔在接受采访时表达了他对学术界的不满。在他看来,美国生物研究已经陷入系统性腐败。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资金上。科学明星有很多资金,但他们产生的成果却并不那么好。研究机构认为PI理所当然地获得资助,但并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帮助。一旦研究进展不够快或受阻,或者实验室生产力优秀但经费不续签,那么学术生涯就离结束不远了。
他认为自己不擅长运营。尽管他做出了后来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发现,但由于无法获得实验室的资金而被忽视。 “我承认我对缺乏研究经费感到不满。我们实验室最近的申请被撕毁,经常伴随着讽刺言论和人身攻击[1]。”霍尔说。
霍尔被迫退出学术界,但幸运的是他已经拿出了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 62岁的他,虽然依依不舍,但已无更多遗憾。与那些在科研道路上屡遭挫折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相比,他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没有资金,诺贝尔奖得主就什么都不是。今年诺贝尔奖获得者卡塔琳·卡里科的坎坷科研和人生故事在获得诺贝尔奖后被反复讲述。然而,卡里科并不是唯一一位没有获得经济支持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诺贝尔奖获得者总是给人一种光荣的印象,甚至进入了科学的殿堂,成为传奇人物。在中国,很难想象有科学家在获得诺贝尔奖后还在为经费发愁。然而,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光环并不能为竞争激烈的美国学术界的科学家带来资助自由。 2012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布莱恩·科比尔卡(Brian Kobilka)因其对G蛋白偶联受体(GPCR)的研究而获奖。获奖后,他说:“我仍然担心资金问题,因为我的实验太复杂了。它的价格昂贵。自去年九月以来我已经写了两份申请,现在正在写另一份。”当被问及她的研究中最困难的时刻是什么时,科比尔卡说她在2003年和2007年两次失去了资助。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困难的时期。他的妻子甚至不得不在接受采访时澄清,科比尔卡并没有自掏腰包支付实验费用。霍华德休斯研究所从1990年到2003年资助了科比尔卡,但对他的进展不满意并停止了资助。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期望,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做我想做的事,即使它不是很有效。”四年后,他的另一个资金来源也发出了警告,他最终依靠学校找到了他。危机在私人基金会的支持下得到解决[2]。对于科比尔卡来说,资金需求是一个悖论。 “只有高度创新的项目才能获得资助,但这样的项目也有风险。你必须向他们提供他们能够成功的证据,但这样的项目很可能不具有创新性。”面对这个学术上的第22条军规,他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这是一场斗争,因为你必须获得资金并保持实验室运转。在某种程度上,你必须相信自己。”对于处于科学荣誉顶峰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来说就是如此。其他科学家很难获得资金。想象一下。 “今天,当我申请资助时,因为我的工作,我得到了无罪推定。不幸的是,我认为今天刚刚起步的研究人员不会明白这一点[3],”Kobilka 说。学术界习惯将工资来源分为硬钱和软钱。硬钱是学校稳定提供的经费,也就是说学校为科研付费。软钱来自于需要不断奋斗的项目,来源不稳定,学校看不见它们,完全无法支付教职员工的用工成本。如果教授的职位是由软资金资助的,那么失去资金就意味着失去所有收入。美国生物医学界的一项调查发现。在20 世纪70 年代,大学会从自己的金库中为PI 提供大约75% 的“硬”工资。到了21世纪,这个比例已经下降很多。 2014年,这一情况彻底扭转。一项对1,050 名PI 进行调查的研究显示,他们现在65% 的工资来自各种项目的资金。这种转变源于资助环境的变化,以及高校的贪婪和短视。仅就生物医学科学而言,NIH预算从1970年到1999年每年增长9%。在资金不缺的时代,美国大学也走了弯路,将资金投入疯狂的实验室扩建,增加实验室面积60%。为填补实验室空缺而招募的科学家的薪水不再由学校提供,而是来自当时源源不断的NIH资助。仅一所拥有1,050 名PI 的美国大学在2014 年就因NIH 的资助节省了1.48 亿美元的工资开支。
另外,PI使用学校设备时,学校会收取管理费。该管理费通常由项目发起人支付,约占项目总资金的30%。通过这种方式,高校又赚了6000万。大学只靠扩张而不依靠科研,很容易从资助机构获得大笔资金。为此,大学更加疯狂地贷款建设实验室进行扩建[4]。泡沫最终会破裂。 2005年之后,NIH资助增长停滞。考虑到通货膨胀,2017年的经费比2003年减少了近20%。NIH项目申请的成功率过去常年稳定在30%左右,但2006年后骤降至15%[5]。但此时,科学研究的风险已经从学校转移到了科学家身上。泡沫破灭后,依靠项目资金提供工资的PI们生存变得困难。实验室扩建带来的行政成本暴涨,进一步降低了资助项目的意愿。高校教职人员的评价标准变得以资助为中心,只看资助机构的“自然选择”。只有获得资助才能获得终身教职。即使你的生产力足够好,发表的论文比同事多,如果你无法筹集资金,只能使用学校的钱,也只会被学校视为负资产,你会被评价为不活跃。科学研究并失去获得终身教职的机会。资助机构不仅资金减少,而且前景也越来越保守。对1958年至1998年间发表的33篇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论文的资助来源调查显示,这些论文中有近一半是由NIH资助的,NIH对此类论文的资助率是普通论文的2至6倍文件。可以说,NIH的资助是当时美国学术创新的支持者之一[6]。但如今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更愿意为成熟、低风险的想法提供资金。一项对2010年至2016年资助内容的研究发现,NIH更愿意资助基于学术界7到10年历史的想法的研究,而不愿意资助基于最新想法的研究。在20世纪90年代,没有这样的区别,基于新思想和成熟思想的研究具有相同的资助比例[7]。资金更多地集中在年长的PI 手中。从1980 年到2008 年,首次获得NIH 资助的生物或医学研究人员的平均年龄从36 岁增加到42 岁。统计显示,在生物医学或化学领域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中,进行开创性研究的人的平均年龄只有41岁。换句话说,以往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可能在36岁时就获得了第一笔NIH资助,经过几年的努力,进入了原创性的爆发期。如今,资金竞争日益激烈,潜在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几乎没有时间投入研究[8]。 200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埃里克·R·坎德尔曾在接受诺贝尔奖采访时表示,他很幸运,赶上了一个资金充裕、鼓励新想法的时代。在那个年代,年轻人只要有过往的记录,就很容易获得科学资助。由于竞争对手众多,政府和资助机构,包括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HHMI),都变得保守起来。在当今时代,他觉得自己无法获得资金[9]。
一位日渐衰落的教职人员申请资助失败可能会毁掉一位潜在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学术生涯。 2008年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有一位特邀嘉宾,货车司机道格拉斯·普拉舍(Douglas Prasher)。他不是任何人的亲人朋友,但三位化学奖获得者都在致辞中表达了对他的感谢,因为如果历史稍微改变一下,这位面包车司机现在可能会站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 Presher是美国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的PI,领导绿色荧光蛋白(GFP)的研究。他是这个领域的先驱。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Martin Chaffee和钱永健从他那里获得了第一批GFP样本。不幸的是,普雷舍的想法没有得到资助者的支持。当年他的申请被NIH拒绝,只能依靠美国癌症协会的一笔资金来支持研究。这笔资金根本无法支持他实现他的想法。资金的缺乏造成研究困难,这让普雷舍失去了信心。他本来就准备进入终身教职评审,但他也知道,如果研究进展不顺利,他就无法通过,所以他停止了评审,转而寻找其他职位。临行前,他将GFP基因样本寄给了Martin Chaffee和钱永健。普雷舍觉得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他们都在资金雄厚的机构,但我却很难获得资金。”并且挣扎。我没有研究生,也没有博士后。” 离职后,普雷舍一落千丈。他去了美国农业部工作,先是在科德角,后来在马里兰州贝尔茨维尔,开发识别害虫和其他害虫的方法。虫子。此时,普雷舍的心态已经很糟糕了,他与上级相处不好,陷入了抑郁之中。搬到马里兰州也给孩子们在学校带来了很多麻烦。他的下一站是亨茨维尔,那里他在一家NASA分包商工作,这次他对这份工作感觉不错,但很快这份工作就不再有经费了。多次搬家后,他认为家人不会再搬家了,但这个地方没有其他科研机会,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当一名司机[10]。诺奖颁奖典礼结束后,Presher想重返学术界。但即使有多位诺奖获得者的背书,并曾在名牌大学担任过PI,Presher仍然发现科研工作难找。最终他不断向Presher宣传钱永健的贡献,并为他提供了在钱永健实验室工作的机会。努力、天赋、兴趣,普雷舍什么都不缺,而他与诺贝尔奖之间的距离只是足够的资金支持。这种资金上的差异足以让他从一名终身教授变成一名时薪8.5 美元的司机。很难说哪种经历更糟糕,是从高处跌落,还是永远没有机会。卡里科是今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获得者之一,但从未获得过终身教职。不仅如此,她根本就不在tenure track,她是non-tenure track教员,甚至连参加非晋升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在美国,非终身教职教师正在迅速取代传统的终身教职教师,成为大学教师的主流。美国教育部数据显示,美国现有大学教师71%为非终身教职教师,其中51%为兼职教师,20%为全职员工。零工经济早已占领了高等教育行业。 20世纪70年代,终身教授的比例仍可占40%左右。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大学在校学生人数持续增加,本科生入学人数从1995年的1220万人增加到2011年的峰值1810万人。大学将需要额外聘用数十万名教师。
学院和大学本可以保持终身教授与非终身教授的比例大致相同,并利用新的学费收入来创造更多的终身教授职位。但这不是事实。相反,临时教员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多,达到110 万人。相比之下,终身教授和终身教授的数量仅增加了9.6%,达到436,000 人。学费不是用来提高教师的工资,只是充实了学校[11]。终身教职或非终身教职,全日制或兼职,都为高校教职员工划定了明确的等级,而每个等级之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高墙。 tenure track的员工是学校认可的潜力股,或多或少都会得到学校的支持。大多数非终身教职员工只能依靠他们申请的资金来维持他们的研究。一旦没有资金,他们就面临离开的风险,很难长期投资一个科学项目。最底层的是兼职老师,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的:下课后,学生回宿舍,老师回到车上,匆匆吃个芝士汉堡,然后开车去另一个城市搭车。完成课程。不同的班级。如果算上课前预习和课后批改作业的时间,他们的小时工资勉强达到最低工资标准。在薪酬方面,全职非终身教授的平均工资仍比终身教授低10%,兼职教授的平均工资低60%。学校还缺乏对非终身教授的明确加薪政策,导致收入增长不稳定。此外,移民、少数族裔和女性在非终身教职人员中所占的比例明显多于终身教职人员。在就业稳定性方面,64%的全职非终身教授只有一年的短期合同。一旦大环境发生变化,非终身教职的教师往往最先被解雇。非终身教职教师也常常承担教学任务之外的学术工作,如课程适应、学生支持等,但得不到相应的补贴[12]。卡里科的情况更好,至少合同期更长。但她在自传中提到,她也遭受了足够多的困难和歧视。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许多学生对我的文章翻了个白眼,这些文章似乎与他们的职业抱负没有直接关系,对我在实验室中对精确性的需求,以及我是一名非终身教职人员的事实。 [13]”。 COVID-19疫情让Carrico成功,mRNA技术在疫情期间名声大噪。但疫情三年来,更多与她情况类似的科学家失去了机会。疫情期间,美国大学教授协会的一份报告发现,20%的受访机构终止或没有续聘全职非终身教授教师。很难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卡里科”被埋葬了。
从诺贝尔奖获得者到成功的PI,再到工作量繁重的兼职教师,没有人能逃脱学术界无处不在的竞争。不用说,仅仅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和生存而进行原创性和冒险的研究是令人筋疲力尽的。但承受最大压力的却是最底层、最没有权力的年轻人。 “在我那个时代,零博士后论文就能获得教职,就像我一样;但现在,成功候选人的简历看起来就像过去新晋正教授的简历。”这是诺贝尔奖获得者霍尔对2008年学术招聘市场的评价,表明现在学术职位的竞争激烈程度只会变得更加夸张。一项研究表明,2013 年申请“初级研究员”职位的进化生物学家发表的论文数量几乎是2005 年申请同一职位的科学家的两倍。同一项研究还发现,科学家从发表第一篇文章到发表论文所花费的时间被正式聘为教员的时间也从平均约3 年增加到约8 年[14]。在美国大学招生论坛上的collegeconfidential。一位家长分享了一个具体的例子。一位拥有麻省理工学院本科学位、2013年哈佛大学博士学位的研究员曾在《Science》和《Cell》上发表文章。但毕业后,她曾两次担任博士后,并担任过三名不同的兼职教授,四年后才找到正式的教学职位[15]。这只是为了获得一个不稳定的教职,到期后可能无法续约。至于终身教授职位,更是遥不可及。年轻人也追上了一波最不愿意退休的老教授。因为1994年,美国取消了终身教授70岁强制退休的要求,导致越来越多的老教授坚守岗位。从1995年到2010年,教师队伍的平均年龄增加了两年半,估计如果大学退休年龄不改变,招聘率将增加约20%[16]。一项研究使用学术界就业人口模型发现,2011年学术界就业市场的R0值达到7.8。换句话说,一位终身教授平均会带出7.8 名学生,但只有空缺的职位。如果有职位空缺,平均只有12.3% 的学生会获得学术职位。具体到STEM 领域,只有17% 的STEM 专业博士在毕业后3 年内找到了终身教职职位[17]。过度竞争带来了明显的分层。从2010年到2020年,获得终身教职的研究人员高度集中在他们来自的学校。总体而言,来自排名前20% 的高校的学生占据了80% 的终身教职职位。最负盛名的五所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哈佛大学、密歇根大学、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和斯坦福大学,占据了近八分之一的位置。而且,大多数寒门学校的博士都去了更寒门的学校,能够逆势去名校任教的比例很低[18]。大多数年轻科学家都是从博士后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的。博士后通常是通过教授获得的研究资助来聘用的,因此他们负责一件事:创造有价值的成果。对于博士后来说,发表论文就等于资助和就业。于是一群30到40岁的人养家糊口,平均年薪不到4万美元,把最宝贵的时间花在科学研究上,完成导师的项目,成为实验室里的工蜂[19]。一些PI对如此勤奋的博士后并不满意。他们选择从国外招聘廉价的博士后,并利用签证续签的方式迫使他们接受恶劣的工作条件。 “他给了我们承诺工资的百分之一” “外国博士后睡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每周工作100多个小时。
“与科学家相比,称这些实验室老板为奴隶贩子可能更合适[20]。有过足够研究的年轻人正在大量逃离学术界。从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美国获得了生命对于理科博士毕业生来说,40%~50%进入学术界工作,只有20%~30%进入工业界工作。但到了2019年,两者比例发生了逆转,进入工业界的人越来越多。占比超过40%,生物医学博士毕业生进入行业后,预计起薪中位数为10.5万美元,相比之下,博士后起薪中位数仅为5.3万美元,而生物医学行业依然蓬勃发展2012年,每年对制药和生物技术公司的风险投资约为50亿美元,到2021年将增长到380亿美元。相比之下,学术界现在是理想的遮羞布,博士毕业生是支撑学术就业市场的基础。大量博士生转向工业界,很多实验室立刻感受到了招收博士生的困难。萨拉·扎卡拉(Sara Zaccara)发现,当她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建立实验室时,她无法招募到合适的博士后。事实上,就连她自己的博士同学也进入了这个行业。当她进入学术界时,她就像一个局外人[21]。也许离开是更好的选择。卡里科在宾夕法尼亚州被大学忽视多年后,前往德国公司BioNTech 工作,后来在COVID-19 疫情期间拯救了无数生命。没有任何官方机构拒绝资助她,没有学生对她翻白眼,也没有行政部门为她谈绿卡条件。有的只是自己研究的。这样的环境或许才是学术界的初衷。参考文献: 1. Hall, J. C. (2008)。杰弗里·C·霍尔.现代生物学,18(3),R101-R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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